开战(2 / 2)

十年沉渊 四木 2533 字 18天前

胭脂婆捂着心口走进来,惊魂未定地说道:“我刚才回来时,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伤兵的腿,不知怎么地,骨头就这样断了,还流了很多血……我朝前走,看到营帐外面都是一桶桶的黑血,觉得犯恶心,想吐呢,回头一看,医童又抬出个半边脸的人……”

谢开言坐着不动,胭脂婆推她,好奇地问:“怎么没反应?好歹给个脸色啊?”

谢开言回过神,淡淡说道:“你以为这是最难看的?”

胭脂婆皱眉道:“我去的地方都不打仗,子民唱歌跳舞,活得很开心,来殿下这儿,才看到这许多的战祸,自然觉得难看得紧呀。”

谢开言不置可否,依然木着声音说道:“我从冰川底走出来,一路亲手埋葬了五百七十三条人命,有南翎人、华朝人、农户子弟,还有我自己的皇子殿下。我知道最终会和他们一样,所以埋葬他们时,我仔细看了他们的脸,记住了每一张脸的样子。”

顿了顿,她冷冰冰说道:“最难看的,是没有意义地死去,然后尸身落在大雨里,由着污泥水浆践踏,偏生他又长得极美丽,赛过鬓角的海棠花儿。”

胭脂婆突然不说话了。

静寂了极久,谢开言才问道:“殿下折损了多少兵力?”

胭脂婆马上应道:“两万多骑兵。”

谢开言推算,北理的伤亡应该更大,至少有四万人。因她知道,华朝骑兵向来勇厉,有连城拔寨之能,在未出动封少卿的银铠破天军的情况下,以一敌二的伤亡数目还是保守估计。

胭脂婆再禀报他事:“北理军丢了三座城后,一起结集在鸦翅坡前,不管华朝这边怎么叫骂,他们都不出来迎战。”

谢开言低头回想鸦翅坡的地理位置,记起它就在沙台之后、横斜的七座边镇之旁,再朝后退,便是巍峨独大的风腾古府,里面配备有三宗遗留下来的坞堡。

胭脂婆低声问:“北理闭门不战是什么道理?”

谢开言如实答道:“这是聂公子给我的讯号。他要求我早些赶到连城镇,解决王衍钦的军力威胁,可我现在被殿下看死了,无法脱开身。”说完,她径直看住胭脂婆,眼底带有希冀之色。

胭脂婆咬了咬唇,福福身子说道:“这个我可帮不了你。我是奴籍出身,契约捏在了殿下手里,殿下应我,只要完成井关镇的侍奉差事,就放我天高水阔逍遥去。我算了算日子,只要再熬过十日,我就是堂堂正正的正二品身阶的华朝人,盼着这种好处在前头,所以我才忍着不逃婚哩。”

谢开言看着一派神色无忧的胭脂婆,冷不防说:“你早就念叨去那什么扶桑小岛,还会记挂着殿下给你置办的籍贯身份?我猜你是看中了左大人,所以才舍不得离开此处吧。”

“你说什么?我会喜欢那头呆驴?”胭脂婆像是被踩中了痛脚一般,跳了起来,“我害怕殿下的追杀不成么!不到万不得已,谁会去得罪黑透心的殿下!你莫再说了,再说我就咬你!”

谢开言张了张嘴,果然不做声了。

胭脂婆转身愤愤奔出:“呆驴为什么不上战场?真是讨厌死了!”

将近子时,巡查完毕的叶沉渊走进寝居,雪袍染了些风霜,有淡而晕的月光,还担在了他的肩上。谢开言手捧空瓷缸坐在窗前,素衣黑发,安静得像是一泓秋水。

叶沉渊直接问:“要说什么?”

谢开言什么都没说,只对月坐着。

叶沉渊沐浴净身,再走回来,摸摸她的头发,说道:“睡吧。”

她将空瓷缸捧给他看,说道:“我的猪不见了。”

“明天再唤人给你捕一只。”

“那只喂了我的血,皮肤变红了,你看得见吧?”

叶沉渊当然看得见,只是小小的一只石龙子,无法进入他日理万机的繁琐事宜中。他的应对很直接,接过她的瓷缸放在一旁,抱起她的腰身,将她按在床上,并盖上了被子。

“好好睡一觉,明早起来就有了。”

半夜叶沉渊伸手一摸,身旁没有了谢开言。他走到美人榻前,果然看到她依旧对着空瓷缸出神。

他掀开衣摆稳稳落座:“说吧,那只石龙子又有什么名堂。”

她释疑道:“我养的那只称之为‘茱碧’,滴血入食,可将它培养成药引。你若不信,可查看天劫子的《北水经》,里面列述了相关记录。我在你府里居住时,遭昭容嫉恨,吸入了她种下的舌吻兰香。那毒香沉浸在骨血里,没法拔除出来,积淀久了,必然损夺我的性命。据经书所说,茱碧天性阴凉,可破除血内异结,若是多捕来几只,煎成药水让我服下,便能救我一命。”

叶沉渊冷淡瞧了谢开言半晌,她都是面色沉静地对着他,凉淡的月光落在她手边,映着空空如也的瓷缸。

他开口说道:“不骗我?”

她轻轻摇头:“难道义父不曾对你说过,我身体里藏着毒血,虽不至于殒命,长久下来,也是个祸害。”

“他提过一次,说得极含糊。”

谢开言缓缓颔首:“那便是了。义父怕你,又是个半吊子,决计不敢在你面前直接说,我的寿命不长久。”

叶沉渊抬手摸摸她的脸:“有我在,你死不了。”

她却抓住他的手诚恳说道:“我若死了,你不能再伤心。”

他突然冷下脸看她,目光阴鸷。她连忙将话头岔开:“唤人帮我多捕几只茱碧吧。”

叶沉渊在心中推究事情是否可行,说道:“贾抱朴习得一手医术,也断言过舌吻兰无药可解,你现在唤我支开仆从,怕是暗地又有其他打算。”

谢开言淡淡道:“贾总管可看过《北水经》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他与天劫子相比,谁更甚一筹?”

自然是注释过《北水经》的主人天劫子。

叶沉渊已知答案,便不再回答。第二日起,他吩咐侍从去山野捕捉金鳞绿皮的茱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