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(2 / 2)

陆中军凑过来点烟。火柴跳跃着的火苗照出他五官英挺的一张脸。

安娜发现这男的其实长的还挺不错的。

陆中军点着烟,吸了一口,视线落到她刚才随手扣在柜台面上的那本书。

安娜迅速把书拿掉,藏在了下面。

陆中军瞥了她一眼,掉头走了。

安娜猜测他可能是路过这里所以顺便过来买包烟。目送他身影消失在巷子口的昏暗夜色里后,摆在边上的那个旧闹钟显示也快九点了,准备打烊,意外发现李梅姑姑竟然拽着小妮提前回来了。

小妮眼睛红红的,李梅姑姑脸色也不大好。

“怎么啦?电视不是还没放完吗?”安娜问。

“气死我了!”李梅姑姑嚷道,“不就一个破电视吗!我也去买一个!又不是买不起!”

这会儿电视比起早几年已经普及了不少。但在红石井,家里有电视的依然不多。那个张家是双职工,条件算不错,家里有个十四寸的金星黑白电视,最近放这个电视,每天晚上都挤满了人。

安娜忙问究竟。李梅姑姑数落了一顿,安娜才明白过来。原来是张家那个和小妮一起上幼儿园的小子欺负小妮,要撵小妮走。家长虽然和李梅姑姑没明脸吵过,但几年前因为地基的一点事暗地有过点摩擦。事情早就解决了。现在虽没指名道姓地说不让她俩来自己家看电视,但刚才那事也装聋作哑。李梅姑姑一生气,就把小妮强行拉了回来。

“以后不准去看了!听见没有!”李梅姑姑训着小妮。

小妮眼眶里泪花闪动。

“哎,没事,没事,”安娜急忙过去搂住她,“姑跟你说,姑看过这个电视。程程嫁给了阿力,许文强娶了别的女的,最后还被机关-枪一顿扫射给打死了。”

“哇——”

一听到这个大概是最早的观众要给编剧寄刀片结局,小妮伤心地哭了出来。

李梅姑姑一愣,嘀咕道:“咋这样呢!梅梅,你瞎说吧?这算啥结局?他俩多配!我还等着他俩结婚呢!”

安娜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意成了万恶的剧透党,忙补救:“我瞎猜的。”

李梅姑姑这才松了口气,嗨了声,和安娜打了烊,闭了院子门,领着小妮回屋洗洗睡了。

第二天一早,小妮满怀希望地等着自己外婆去买电视。李梅姑姑犹豫半晌,终于还是舍不得花那几百块钱。说等明年攒了钱再买。小妮大失所望。但这孩子挺乖,早上安娜出门去学校,顺路送她去幼儿园,她也没闹半点情绪。看得安娜心疼不已,只恨自己没钱。要是有钱,她早冲去买个电视回来了,也就几百块钱而已。

莫名其妙来这个时代之前,安娜从没意识到钱对自己有多重要。

但现在,才短短这么些天,她就不止一次地体会到了一分钱难死一个英雄好汉

不管她以后做什么打算,是留这里还是回s市,怎么想办法赚到钱,对她而言太重要了。

……

安娜开始了在工程处小学的音乐代课教师生涯。

全校就她一个音乐老师。四年级到六年级总共十二个班级。周一到周六上午上课。每个班级一周排一节音乐课,平均每天也就两三节课而已,挺轻松的。上课内容也简单。有了前头那个女教师的教训,安娜老老实实按照音乐课本上的曲目教,坚决不超纲。课堂内容无非是弹琴、唱歌,教简谱而已。

☆、第10章

转眼十来天过去,安娜和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渐渐混熟了。四年级有个教语文的王赛英老师,以前和李梅的妈关系挺好,现在对她挺照顾的。安娜很快就熟悉了学校环境,对新工作也得心应手了起来。这天早上起的晚了点,想到校门口的仪容检查轮到她值日,胡乱洗漱了下,匆忙往学校赶去。

到学校要过一条河滩。河滩十来米宽,但水不深,夏天到膝盖,冬天只到脚腕,经常结冰。远些几百米外有一座桥可以通过。但每天都往来的大人和学校学生喜欢抄近路,往河滩里垫些石块,就这么踩着石块过。

平时安娜都带着小妮走桥。今天小妮不去幼儿园,时间又紧,安娜便效仿别人抄近路。

溪里已经结冰,但冰层还不能支撑一个成人体重。安娜踩着有点滑的石头,小心翼翼走到一半,抬脚要踩下一块石头时,前头传来一个声音:“老师,等一下!”

安娜抬头,见是四一班一个叫徐兵的男生。

这男生个子看起来比同学要高,但上课时,安娜明显感觉他和同学格格不入,很沉默,边上同学好像也从不搭理他,所以印象挺深刻。

“前头那块石头有点松。我给您垫一下,好了您再过。”

徐兵把书包放地上,跑到路边拣了一块平整的石头,回来垫到了安娜原本要踩的那块石头下,自己又用脚踩了踩,感觉稳了,说:“好了!现在可以走了。刚才我差点滑下去。”

安娜微笑道:“谢谢你徐兵。”

男生露出难为情的表情,掉头上岸,抓起书包就往学校方向跑去。

安娜过了溪到学校,下课时,办公室里的老师又开始议论个体户。

这会儿国家开始鼓励商品经济。虽然在国营单位里端个铁饭碗还是大多数人的梦想,但个体户也不是新鲜事了,各种专业户更像雨后春笋一样地冒出来。老师们闲聊时,也会说起这些事。有人羡慕,有人瞧不起,觉得还是铁饭碗更有优越感。

罗平县的第一个万元户是个种粮专业户,姓刘,去年大胆地包了几百亩的地,今年向国家交售商品粮十几万斤,一年收入据说达到了将近两万块。这在当地成了个爆炸性新闻。

“听说老刘还雇了短工帮自己种田。好些人上门向老刘哭穷,管他要五十一百的,让老刘发扬革命风格。”教数学的胡老师平时挺关注这方面的,下课在办公室里也爱扯这些。

“他一万元户,拿出个五十一百救济下别人,就好比牛身上拔了根毛,算啥?”另个老师接过话。

“哎,孙老师,”胡老师扭头问教思想品德的,“你说,咱们辛辛苦苦干了三十年,这一夜又回到了解放前啊!老刘雇短工,这是不是剥削?国家允许这样?”

思想品德老师每天必看县报,说:“刚前几天报纸登了,县政府让老刘出席全县比富大会介绍发财致富经验。我看没问题,政策应该不会变了!”

胡老师叹了口气,“唉,人家一年收入能在市里买四五套房,咱们这么点死工资,比不上人家一点零头。工资刚发没几天,我又愁了,家里一堆用钱的地方……”

“哎老胡,我咋听人说,你在外头替人做账?”思想品德老师问了一句。

胡老师正喝水,呛了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