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爷的意思是,景宁侯愿意牺牲自己,咱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放弃一个立了大功的主帅?”卫昭愤慨上前,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,“真这样,日后再有战事,谁还愿意领兵打仗?群龙无首,有千千万万普通兵卒又有可用?”
“卫大人慎言,你这话传出去,才是真正让将士寒心,只有将军没有兵,仗就能打了?”
“可卫大人……”
你一言我一语,大殿内再次热闹了起来。
一片嘈杂中,宋钦突然起身,冷冷道:“退朝,明日再议。”
大臣们你看看我看看你,闭上嘴,倒退几步,转身出了大殿。
朝臣们回了家,景宁侯被俘的消息也就跟着传出了宫,唐家管事得到消息,脸都白了,匆匆跑去梅阁。按照规矩,未得通传,内院不许管事小厮们擅入,守门婆子瞧见大管事,愣了愣,想问一句,管事直接跑了进去。
唐瑜正在练字,听到动静,皱眉走到门口,管事已经跑到跟前了,看到她,扑通一声跪了下去,“姑娘,侯爷被匈奴人抓到手里了!匈奴单于要用侯爷换回他儿子,大齐要是不答应,就让侯爷一命偿一命!”
唐瑜眼前一黑,朝旁边栽了下去,墨兰蕙兰同时出手扶住她,“姑娘!”
唐瑜只是昏了一下,被人扶住时眼前又恢复了清明,只是脸蛋煞白煞白,转眼间额头身上就出了一层虚汗。但她知道,她什么时候都可以倒下,唯独现在不行,现在倒了,就没人替父亲奔波了……
“备车,我要进宫。”勉强站正了,唐瑜盯着跪在地上的管事,声音虚弱却坚定。
管事急忙去准备。
马车快马加鞭,两刻钟没用上,唐家马车就停在了宫门外。唐瑜忧心父亲脸色本来就不好,这一路疾驰颠簸,下车时脸已经青了,刚要进宫,惊闻马车声,回头一看,竟是卫国公府的马车。
“姑娘,肯定是姑太太来了!”墨兰紧紧扶着主子,生怕她再跌倒。
唐瑜心急如焚,等了会儿,下车的果然是唐氏,娘俩一个眼神便知道彼此的惊慌害怕,什么话都没说,唐氏握住侄女发凉颤抖的小手,并肩朝慈安宫赶去。
“夫人,姑娘,娘娘去政和殿了,她料到你们会来,让你们先进去等,她会想办法劝服王爷的。”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关切地道。
唐瑜怔怔的,不知该在这里等,还是去政和殿与太后一起求宋钦。
“瑜儿。”唐氏是长辈,比小姑娘冷静些,拍拍侄女肩膀,低声道:“你别着急,太后肯定会竭力帮咱们,咱们别去给她添乱。”朝廷大事,她们妇人如何能插嘴,也就太后身份尊贵,能与摄政王说得上话。她们进宫就是求太后来的,现在太后主动帮忙,她们唯一能做的,就是等消息。
唐瑜六神无主地跟着姑母进了堂屋。
落座时,唐瑜看向院子,脑海里忽然浮现宋钦冰冷的凤眼。
心狠狠缩了一下,唐瑜攥紧衣袖,心乱如麻。
第20章
“皇叔,景宁侯乃有功之臣,咱们不能弃他于不顾啊。”
政和殿里,太后站在御案前,神色忧愁地劝说对面低头批阅奏折的男人,宋谨站在她旁边,黑白分明的眼睛委屈地盯着皇叔,好像因为皇叔一直不答应他的请求不高兴似的。
“后宫不得干政,太后不必多言。”宋钦头也不抬地道,话冷如冰。
太后脸色发白,扫眼一旁伺候的太监,她抿抿唇,再次劝道:“皇叔,景宁侯府子嗣不昌,景宁侯如有不测,家里就只剩侯夫人与三个孩子,请皇叔看在她们妇孺可怜的份上,慎重考虑换人一事,行吗?”
这次宋钦连一个字都不肯说了,置若罔闻。
“皇叔……”宋谨哀求地喊他,还没说完,太后按住他肩膀,摇摇头,领着宋谨走了。
母子俩回了慈安宫。
唐瑜看到太后,急切地站了起来,与唐氏一起赶了出去。唐氏见太后脸色灰白,心沉了下去,攥着胸口声音颤抖:“王爷,王爷没有答应吗?”
太后目光悲戚,缓慢扫过唐瑜娘俩,垂眸自责道:“是我连累了瑜儿父亲,也许换个与我无关的将军,他……”
唐氏踉跄了一下,她就那么一个弟弟啊……
唐瑜僵在原地,眼前就是太后,可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太后,穿透了这重重宫墙,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父亲,父亲被关押在匈奴人的牢房里,右边肩膀上还插着一根断箭,血流不止,形容憔悴。
宋钦不愿意换人,因为在他心里,一个将军没有匈奴王储重要。太后相求,他也不答应换人,因为唐家与太后是亲戚,现在父亲立了大功,在百姓中间的威望提高了,所以宋钦要防备父亲了吧,所以他更愿意借匈奴人的手除掉父亲吧?
那么,父亲必死无疑了吗?
失魂落魄,唐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侯府的。
“瑜儿你别急,我马上回去跟你姑父商量,朝廷一天没有决断,咱们就还有希望,你千万要稳住,懂吗?”唐氏扶侄女坐到椅子上,弯腰,对着侄女惨白的小脸道。
唐瑜木然地点头。
唐氏心疼却无可奈何,匆匆离去,去求丈夫想办法。
容氏向来怕这个大姑子,现在容氏走了,她立即凑了过来,哭哭啼啼地问唐瑜:“瑜儿,太后怎么说的?她想到办法救你爹爹了吗?瑜儿,太后一直都喜欢你,你一定不能放弃啊,一次不行多求几次,那可关系到你爹爹的命啊……”
伏在桌子上呜呜地哭。
唐瑜看她一眼,慢慢站了起来,要回自己的梅阁。容氏娘家没人,现在只能指望在太后那里得宠的长女,哪肯放唐瑜走,拦不住人便领着亲生女儿唐琳跟在唐瑜身后,母女俩一起哭。唐瑜头疼,头疼地几乎无法忍受,好像下一刻就会炸开。
她痛苦地按住额头,停下脚步,头也不回地道:“我会想办法,你们先回去。”
如果哭管用,她也想哭,可她连个可以痛痛快快哭出来相求的人都没有,太后尽力了,姑母不用她求也会帮忙,满京城,她能指望的也就是这两门亲戚,就算还有旁人,只要宋钦不松口,谁去求都没用。
宋钦,宋钦……
唐瑜心里突然升起一丝生机。如果她不认识宋钦,宋钦一直都是她原本以为的那个心狠手辣、不近女色的摄政王,唐瑜没有把握能求得宋钦点头,但宋钦不是,他道貌岸然他觊觎她的女色……
嘴角浮起苦笑,唐瑜慢慢仰起头,将涌上来的眼泪憋了回去。只要能救回父亲,她给宋钦又如何?她可以身败名裂,她可以一辈子不嫁人,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客死他乡。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,是她心里放在第一位的爹爹,谁也比不了,即便那个人是卫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