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上好像着了火,除了难受,她又热又渴,望着西次间的方向,唐瑜体内仅存的水化成了泪。
如果在劫难逃,她想死在母亲的画像前。母亲长什么模样?都怪父亲画的不好,她看画像看了这么多年,竟然还是无法记住母亲……她想再看一眼,也许这一眼就记住了,到了阴曹地府,能认出母亲……
“娘……”
真能见到母亲,生她养她的母亲,会待她如珠似宝的母亲,或许,死了也不错?
视线模糊,小姑娘神志不清,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,梦呓般唤她短短十几年最想的人,大多数时喊得都是娘,偶尔换成爹爹。
喊着喊着,周遭的火突然没了,唐瑜茫然地环顾四周,却只见一片白雾茫茫。她不懂这是哪,不懂那片即将烧死她的火怎么不见了,她攥着衣襟往前走,忽然迷雾晃动,前面隐隐约约走过来一个人。唐瑜惊慌地往后退,紧张地盯着那道身影,直到对方越来越近,穿一袭白裙,面容模糊,如云的发髻里簪着一朵牡丹花。
唐瑜愣住了。
父亲说,母亲生前最爱牡丹,难道这人是母亲,母亲来接她了?
唐瑜不再害怕,她期待地盯着女人的脸,想要看清她。
可就在对方五官渐渐清晰就要完全露出来时,雾海再次震荡,转眼化成熊熊火海。
“娘……”唐瑜哭着喊,其实只是动了动嘴,几若无声。
但宋钦听见了,他低头看她。
唐瑜神智涣散,勉强睁开眼睛,对上的就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,他看着她,意外又怜惜。唐瑜忽然记起了小时候,父亲带她去赏牡丹,她想起母亲,靠在父亲怀里问母亲最喜欢哪种牡丹。当时父亲正在笑,然后唐瑜清晰地记得,父亲脸庞转向她时,他嘴角的笑一点点消失了,深邃的眼意外地看着她,哀伤,怜惜……
父亲的肩膀也像这个人一样结实有力,轻轻松松就抱起她。
所以,是父亲来救她了吗?
“爹爹……”唐瑜拼尽仅剩的所有力气抱住男人,哭着喊爹爹。
宋钦正因她依恋的动作身体僵硬心跳如鼓,忽然听到小姑娘细细弱弱的轻语,心陡然平静下来,嘴角冷笑。
火势太猛,此时不是跟她计较的时候,宋钦谨慎地往此间冲。他在外面观察过了,这场火是东厢房烧起来的,山里风大,火势迅速蔓延到上房,连着后面一排房屋也着了。上房受到两侧火势夹击,火势最险,护卫们努力几次都没能救出人。
安国寺、附近人家都派人救火来了,别院一片混乱,宋钦抹黑脸,扮作家丁冲进来。如今往前面走,出去就是站在院子里着急等候的唐家护卫,往后面走,都是火,但闯出去了,便没人知晓唐瑜已经得救。
宋钦不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善人,他就是要让她知道,是他救了她。
西次间火势稍弱,宋钦闯了进去,暂且将唐瑜放在地上,他去拆北墙上的窗。墙上火势蔓延,宋钦一脚踹开窗扇,但周围的火还是围了过来。宋钦搬把椅子过去,然后将房间唯一一盆水都泼在了唐瑜身上。
唐瑜贪婪地张开嘴,舔唇上的水迹。
宋钦在旁边站着,以为她会清醒会生气,没料到她只是躺在那儿,闭上眼睛,近似慵懒地做了这样一个动作,像明知将死却只求一次欢好的疯子,妖娆难以抗拒。心底不受控制,窜起一股无明业火,好在理智尚存,宋钦一把将唐瑜扛到肩头,朝窗口走去。
唐瑜脑袋晃动,身上凉快了,她清醒了些,一抬眼,看到供桌前挂着的画像,画像一角已经着了,随时可能被大火席卷。
“娘……”
唐瑜着急地喊。
宋钦听见了,侧头看了一眼,不想管,时间紧迫,多留一瞬就多一分危险。
他径直往窗口走,唐瑜急了,哭着拍他后背,“爹爹,娘……”
宋钦眉头一突一突的,踩上椅子时顺势将她抵在窗前,一手探进她湿透的长发,一手抬起她下巴,黑眸危险地盯着她眼睛,“看清楚,本王是谁。”
唐瑜呆呆地看着他,空气太热,她根本看不清,包括那张画像,也只是看到了一幅画,因为对着画像祭奠了几日,很确定那是母亲的画像。刚刚吸了那么多烟,脑袋还糊涂着,认定救她的人是父亲,所以眼前的人问了,唐瑜依然执着地喊他,“爹爹……”
她声音无力,轻轻地像撒娇,美眸噙泪,无辜地望着他,“撒起娇来”,比三公主还招人疼。
宋钦盯着她,盯着她,认了。
色令智昏,她这张脸,有让任何男人头脑发昏的本事。
已经确认过窗外是片花丛,宋钦飞快扯下外袍将唐瑜裹住,然后扔麻袋般将她扔了出去。扔完了,他迅速跳下椅子,几个箭步冲到供桌前,以手扑灭画像边角的火,取下画像卷好,再度冲到窗前,敏捷地跳了出去。
第17章
跳出窗外,宋钦迅速抱起唐瑜离开危墙之下,暂时安全了,他解开罩住唐瑜脑袋的外袍。火海滔天,照亮了小姑娘模样,她闭着眼睛,娇嫩脸蛋上沾了几抹灰,腮边黏着一缕碎发,狼狈,却难掩其国色天香。
宋钦探她鼻息,知道她只是昏迷了,便将人扛到肩头,带她穿越一片火海。
翻出唐家别院,宋钦没有离开太远,扛着唐瑜闪进了附近的树林中。别院那边人语喧哗,和尚下人来来回回地提水灭火,宋钦挑了一处隐蔽位置停下,慢慢将肩头的小姑娘放了下来。她昏迷着,站不住,软软地倒在他身上。宋钦一手扶她肩膀一手搂着那柳条似的小腰,温香软玉,倒挺想一直抱下去。
可是想到她醒来后会有的反应,宋钦理智地让她背靠树干而坐,他面朝别院的方向坐在她对面,一会儿看看别院火势,一会儿看她,看着看着,目光就凝在她身上移不开了。
她里面穿的是睡衣,盛夏时节,睡衣料子薄得很,宋钦还记得她一身是水躺在地上的情形,素白中衣里面透出兜儿的藕荷色,底下绣花鞋不见了,宽松白绸裤下一双小脚丫完全露在外面,白白净净,让人想握在掌心赏玩玉器般细细品鉴。
想到那双玉足,宋钦不由看向她脚,却见她下半身被袍子裹得严严实实的,像襁褓里的孩子。宋钦有点后悔,当时怕火烧了她、怕花丛枝桠划破她吹弹可破的娇气身子,裹得太严实了,现在一点春光都看不到。
目光就又回到了她脸上。
这是宋钦第一次如此近、如此长时间地打量她。说实话,美人宋钦见过不少,王府里的丫鬟,在南疆驻守时当地官员献上的歌姬甚至拐弯抹角引荐的千金小姐,环肥燕瘦各有不同。但宋钦从未上心过,甚至反感那些女人用倾慕的眼神看他,为此不知发卖了多少丫鬟,直到王府里再没有人敢胆大窥视他,只有唐瑜,不知哪里合了眼缘,看完一眼,忍不住还想看第二眼。
她迟迟不醒,宋钦拿起放在一旁的画像,对着火光展开。
这画有些年头了,画中女子头戴牡丹,站在牡丹丛中温柔浅笑,美貌动人。作画的人应该是爱极了她,笔笔用心,宋钦在她身上看到了唐瑜的影子,唐瑜同卫昭在一起时,笑得就是这副模样,像娇艳的牡丹开在阳光下,不自觉地展现她所有的美,到了不喜欢的人面前,再装成榆木疙瘩。
宋钦目光冷了下来,卷起画轴,别到腰后。
她还没醒,宋钦却不想再等,伸手过去,要掐她人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