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灰清冷,秋露成霜。
晚餐谢家人基本都没什么胃口,面对着一桌子的美食,谁也没有动筷子。
一家子都心情沉重,独有谢悠然面色正常,淡笑道:“吃啊,你们怎么不吃?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。这一米一粟可都是咱辛苦挣来的,浪费粮食可就不好了。”说着,她带头夹了一筷子菜,合着米饭吃了起来。
“吃吧吃吧,今晚的菜做得不错,周妈妈,你这厨艺越发精益了。”她甚至还笑着,夸奖了做饭的周婆子一嘴。
周婆子受宠若惊,能得到厨艺精湛的大姑娘一句夸奖,她也很高兴,“大姑娘喜欢吃,就多吃一点。”
其他人何尝不明白谢悠然是在强颜欢笑安他们的心?于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纷纷拿起筷子,低头扒饭。
谢悠然扫了一眼,发现少了一人,“我爹呢?”
杨氏黯然道:“你爹说他身子有些不舒服,先睡下了。”
谢悠然点点头,“嗯。”
一顿饭,大家吃得如鲠在喉,饮食难安。
饭后,谢悠然吩咐周婆子:“周妈妈,去准备一份餐食,我送过去给老爷。”
周婆子应了:“哎。”
餐食准备好了之后,草芽用盘子托着,跟着谢悠然去了后院主屋。
但是,敲了半天门,没人来开。
谢悠然皱眉,“爹,我是悠然。你把门打开一下,我有事要跟你说。”
屋里传来了异响,有什么东西被蹬倒在地的声音。
谢悠然心里一紧,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了。
她一脚踹开了房门,带着人冲了进去。
只见屋子的正中间,横梁上,赫然正吊着一个人。
正是谢保顺,他将白绫搭于横梁上,套住了自己的脖子,踢掉了脚下的小板凳,此刻,正手脚胡乱地挣扎着。
白绫勒得他喘不过气来,一张脸憋得通红,不停地翻着白眼皮,那模样看起来十分的狰狞可怕。
“啊……”草芽没见过这个,顿时发出一声尖叫。
谢悠然脸色一变,找到一把剪刀,飞身就扑了过去,剪断了白绫,将谢保顺救了下来。
“爹,你这是要做什么?”她又惊又痛,怒声呵斥。
谢保顺瘫倒在地上,涕泪横流,嚎啕道:“悠然,爹对不起你,只能以死谢罪了……”
“胡闹!”谢悠然红了眼,“谁允许你以死谢罪了?”
草芽的尖叫声,把前院的杨氏等人也招来了。
见到这一幕,杨氏的眼泪哗哗就下来了,她扑过去,抱着谢保顺,一边捶打着他,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哭喊:“她爹啊,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?你一死了之,倒也轻松自在,可你死了,我怎么办?孩子们怎么办?”
安然和怡然也呜呜哭了起来,就连钱嬷嬷抱着的四宝,也哇哇大哭起来。
谢保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呜呜道:“可我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,毁了闺女的一生,我有罪,我没脸再苟活于世了,你们就让我去死吧,让我以死谢罪吧……”
“你是有罪。”谢悠然冷冷地道:“可是死,不能解决任何问题,你以为你死了,我就不用嫁入吕家了吗?你以为你死了,一切就能随着你的死而结束了吗?不,就算你死了,那吕家,还是不会放过我们的。爹,逃避是没用的,既然事情发生了,我们就得想办法去解决,生命只有一次,我们不能轻易浪费,你都有勇气去死,为何却没有勇气去面对?爹,做人不能太自私,你别忘了,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,你有妻子,有儿女,你是这个家的中心支柱,如果你倒下了,这个家,不就是支离破碎了吗?”
“呜呜……悠然……爹对不起你……爹知道错了……爹真的知道错了……”谢保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“爹把你害成这样,哪里还有脸再见你……”
谢悠然胸内情绪翻滚,她勉强使自己镇定,对杨氏他们道:“娘,你带着弟弟妹妹先出去吧,我陪爹待一会儿。”
杨氏也知道,心病还须心药医,丈夫之所以想不开,就是觉得无颜面对大女儿,能开导他的,也只有大女儿了。
于是,她点了点头,抹了抹泪,从钱嬷嬷手里接过四宝,带着两个女儿和其他的下人都出去了。
屋门被关上,当屋子里只剩下父女俩时,谢悠然叹了口气,将谢保顺从地上扶起,坐到了椅子里。
递了帕子给他擦干净脸,又倒了一杯热茶给他润了润喉,眼见着男人情绪稳定了下来,她这才开口道:“爹,我知道你心里过意不去,你觉得你对不起我,可是爹,我根本就没有怪过你啊……”
“悠然!”一句话说得谢保顺的眼泪又要下来了。
谢悠然叹了口气,道:“其实,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,若不是因为我,吕明枫也不会冲爹下手。就算当时爹能管住自己,不上那关三爷的当,不去赌钱,他还会想到办法,朝家里其他的人下手的……”
谢保顺愣住了,呐呐地道:“悠然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谢悠然苦笑,将吕明枫是故意设计害他之事说给了他听,末了道:“所以爹,你真的不用太自责,这事儿,不是你造成的。有我之因,才有了你之果。说起来,你也只是被他利用了。”
谢保顺总算是听明白了,敢情这吕明枫原来早就打了大闺女的主意?为了得到大闺女,不惜布了这个局来引诱他,最后迫使大闺女乖乖就范?
“怎么会是这样?”他喃喃道。
那样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风度翩翩的人,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?
为了得到他想要的,不惜一切代价,使出了这么不光彩的手段?
真是人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!生意人,果然都是狡诈的!
谢保顺捶胸顿足,“可是,如果我不上他的当,事情也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。说到底,还是我害了你。悠然,是爹对不起你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