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世维今年四十七岁,以山东提刑按察使司副使的身份充任宣府镇怀隆道兵备,提督该地的兵马钱粮,又兼理屯田与马政。他的长相儒雅,三络长须飘飘,以大明官场的审美观来说,算是一个美男子,颇附合官场上的官容体统,他能步步高升,与他的长相也颇有关系。
纪世维上任后,曾有一腔的雄心壮志,但在现实面前,却发现自己的有心无力,仅在怀隆道几年,自己就遭遇了两次的清兵围城,徒呼奈何。
此时在纪世维的身旁,还站着保定府的通判奉时雷,东路游击将军毛镔,怀来守备黄昌义。除了奉时雷,几个武将都是对纪世维毕恭毕敬。
说起来,兵备道纪世维官职不过正四品,而东路游击毛镔官职是正三品,乃是以万全都司都指挥佥事的身份充任游击将军。还有怀来守备黄昌义,他是以怀来卫指挥使的身份充任守备官,官职同样是正三品。
不过大明重文轻武,纪世维兵备官的身份,让他可以与宣府镇副总兵平起平坐,不说游击将军,就是东路的永宁参将,一样受他监督指挥。所以在纪世维面前,二人的神态毕恭毕敬就可以理解了。
不但如此,二人在奉时雷面前同样是恭恭敬敬,虽然奉时雷只是一个正六品的小官。
大明在各边镇实行总督、巡抚、兵备几级的文官管理体制,负责一镇一路的军、政诸事。同样的,在各镇、各路、各州府中,又设立户部郎中,府同知、通判等户部官员,负责监收支给一路的军队粮饷。
同知、通判官虽小,但控制着诸路军队的粮草物资提供,是各路将官们的衣食父母,谁人敢得罪他?在大明许多地方,就是很多从二品官身的参将,也要受这些正六品通判的监督指挥。
“是啊是啊,贼奴势大,贼奴势大啊。”
听了纪世维的话后,毛镔与黄昌义连忙出声应和,让纪世维更是叹气。
没想到此时传来一个声音:“宣镇的武人都是酒囊饭袋,任由奴贼横行。”
却是保定府通判奉时雷自顾自说了一句,浑不顾毛镔与黄昌义投来的怪异目光。
奉时雷今年四十三岁,以保定府通判身份负责怀隆道东路的粮饷事宜,在怀来城内有供他居住的保定行府。宣府镇东路虽有几个州,但管粮通判只有他一个,由于主管一路军队的粮饷,怀来城内外没有人敢对他不恭敬,这让他的脾气颇大。
纪世维微微皱眉,道:“奉大人,慎言。”
对于奉时雷,纪世维也不好说什么,奉时雷是户部官员,与他不同系统,他虽受自己节制,但主管他的却是镇城的户部郎中。只是大敌当前,特别是身旁有几个武人,奉时雷的话如果引起文武不和,此乃大忌,所以他的话语中便露出责备之意。
奉时雷向纪世维拱了拱手,看着城外皱眉道:“又有百姓被掳入贼营内了,唉。”
纪世维看向城外,也是摇头叹道:“国难思良将,本官坐视百姓被掠受苦,却是毫无办法,真是惭愧啊。”
他猛地对身旁的东路游击毛镔与怀来守备黄昌义道:“毛将军,黄守备,你二人可敢出战,夺回被掳的百姓?”
毛镔吃了一惊,他脸上青一阵,白一阵,他低声道:“兵宪,奴贼势大,怕有近万众,我军出战,恐怕凶多吉少,不若严防死守,怀来城高池厚,奴兵定是攻不进来。”
怀来守备黄昌义也是苦劝,连称出战无疑是以卵击石,如果清兵趁势攻进来,整个怀来城的百姓军民都难以幸免,还是小心守城为好。
听这二人一说,纪世维只得长叹口气,绝了让军队出城作战的念头。
他看了城外的清兵大营一会,又遥遥的看向城池的西北方向,他的内心始终盘旋着一个心事,却是不好对外人言。他叹了口气,让毛镔等人万分严防,然后在亲卫的保护下往城内而去。
怀来城内街衢井然,屋舍整齐,城内有东、南、西、北四条大街,原本是个热闹繁华的所在,不过兵灾兴起,家家户户都是紧闭大门,街上冷冷清清,有如鬼城。偶尔走过几个行人,也都是神色慌乱,只有一队队兵丁在街上来回巡弋着。
纪世维回到城内的兵备宪司,来到府邸后院时,他的夫人迎了出来,急声地道:“老爷,娇儿她还没有消息吗?”
纪世维叹着气,只是摇头。
他的夫人更是慌乱,连声道:“这,这可如何是好?自鞑子兵来了后,娇儿在保安州城内就一直没有消息传回……”
她忽然尖叫起来:“她……她不会有事吧?”
纪世维忽然暴怒起来:“都怪你,自小就对她宠溺,看把她惯成什么样子,一个女孩家,到处抛头露面的。现在好了,她生死不明,你高兴了吧!”
她着丈夫暴怒的样子,他的夫人惊呆了,在她印象中,丈夫一直温文尔雅,从来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。
她大哭起来,转身冲入后院,大声叫道:“我不活了。”
她旁边的丫鬟们忙跟了上去,连声道:“太太,太太……”
纪世维烦恼地坐了下来,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……
怀来城外清兵大营。
连绵的营帐内,其中一个火炎银顶的豪华大帐前竖立着一杆巨大的织金龙纛。周边一色白色镶红旗号,这杆龙纛如鹤立鸡群般醒目。大帐前面,白巴牙喇,喀把什护卫也是密密麻麻。
不过此时的大帐内,却是传出了一阵阵的怒喝咆哮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