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,已经从纳戒之中拔出亮岑岑的无涯。
这冰湖之中虽有天地,但却如同混沌未开之际,不见日月星辰,想来若是那幕后之人不再出现,此处便是连雨雪也不会见到,是以她也不考虑搭个简易屋棚藏身,况且她如今修为也不用再如俗世中人那般睡觉休憩,届时若是累了,随随便便寻一处地方打坐即刻,左右也是随性惯了。
再看这冰湖一望无垠,冰莲看似层层绽放,事实上白色冰雪之上盘根错节地缠绕这密密麻麻细小的杂草藤条,这些藤条也是透明的白色,若是目的不佳,根本就看不出端倪。
顾长月刚刚进入摇光峰那几年,每隔一年半载便要替叶翩跹打理一次灵草园,此番她只需一眼便分辨出这类杂草,并预计到自己任务量之大,根本不容耽搁。
只是小花有些愣愣地说不出话来,半响之后,有些不确定地问:“可是阿月,你用无涯……除草?”
好歹也是上古仙剑,曾于正魔战场立下赫赫战功,杀伐无数,为邪魔歪道忌惮不已,若是用来除草,也实在是…大材小用了。
小花寻常看不惯无涯,此番也忍不住默默为它叫屈。
顾长月闻言,明显顿了顿,不过她却并未放弃,只道:“左右无涯也不在。”
一边说着,手腕灵活地一转,一串剑花之下,脚下已经躺着一捧细碎的白色粉末。
小花有些无语,低声道:“毕竟这个剑也是他的真身,是会感应到的吧?”
顾长月倒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,只是她观察了一下,发现原先在沉曦和陈南手里的花锄与背篓都不见了踪影,这茫茫天地间除了冰莲与杂草则什么也没有,若是不用无涯,总不能叫她用手斩除吧?这般消耗实在太大。
无论如何,做这种事情自然还是用剑才最为方便。
当然,无涯虽是她的剑魂,但好歹也救过她的命,她也从来不将它当做剑魂看待,此番为冰莲除草,待二十年后冰雕玉砌开放,于他何尝不是福泽一件?
她听小花絮絮叨叨,故作思量道:“若不用无涯用什么?莫不是用你的叶子?我看也行,你的叶子力量不弱,只是阴戾之气旺盛些罢了,我好生控制住不成问题。”
果然,小花大惊失色,忙道:“阿月你可莫要说笑,我手短腿短的模样哪有英武挺拔的长剑用起来方便?而且我的阴气怕杀不死杂草,反而伤了冰雕玉砌是吧?你还是继续用无涯好了,左右你也是他的主人,他定不会有任何怨言,再者你用他的真身除草,待有朝一日冰雕玉砌彻底开放,于他也是福泽一件,好歹冰雕玉砌也是指引仙途之花,是有仙缘的,你这般是为了他好。”
顾长月扬了扬嘴角,倒是颇为明白的嘛。
她也不多言,身形一闪,便已经挥舞在冰雪绽放的冰莲中央。
一时之间长剑轻吟,光芒交错切割,锐不可当。
茫茫天地间,唯一袭红衣仗剑起舞,或是捏诀催雨,以灵气滋养,只偶尔间打坐休憩,却也不会耽误太久。
时光流逝,无痕无际,不知几许。
兴许是十个时辰,兴许是十个月份,亦或者十年、二十年…
直到某一日,流溢着若有若无金色光芒的冰莲上刻满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,一眼望去,白色大地镀上耀眼的金色,与天照应,闪闪发光。
斩除最后一缕杂草,顾长月总算是长长地舒了口气。
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挥了多久的无涯,不过好在是完事儿了。
小花也似乎松了口气道:“好歹是轻松了,瞧这些冰莲长得多好。”
顾长月垂下无涯,感慨地望着无边无际的冰莲,心中倒是颇具成就感。
只是看着看着,她的目光落在近处的冰莲之上,停顿片刻,依着文字慢慢地念道:“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已;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已。故有无相生,难易相成,长短相形,高下相顷,音声相和,前后相随……”
渐渐地,她的声音空濛起来。
小花窝在她的丹田之中,感受灵魂之眼力量转动的阴冷气息,耳边是她梵唱般的轻语,只觉枝叶舒张,舒畅不已,不由叹道:“自然之道。”
天地万物,相生相克,美的存在由丑来对比,善的存在由恶来存托,是以有和无互相转化,难和易互相形成,长和短互相显现,高与下互相充实,音与声互相谐和,前与后互相接触——这便是永恒。
永恒,是自然循环生成的常理,是天和地的照应,是仙界与地府的相互依存,更是冰雕玉砌与曼珠沙华的交相辉映。
自然之道,自然之道,这便是自然之道。
顾长月只觉神识开合,脉络畅通,当即闭口不言,收起无涯,盘膝而坐。
随着双目渐渐合上,周围的冰莲便轻轻摇晃,几乎形成一片金色海洋。
与此同时,她的手中握起法决,体内灵阴之气源源涌入天际,形成一片蒙蒙乌云,继而再四下蔓延,扩散整片冰湖。
冰冷的阴气如同狂风席卷,瞬间侵蚀了天地。
冰湖之上,冰莲迎着漫天席卷的阴气,渐渐地一动不动。
这个时候,顾长月开口喊了一声:“小花,借你之力。”
她的话其实并未说完,但小花却是心有灵犀,又一轮狂妄宣泄的阴气当中,已经渐渐灰暗的长空竟是开出了一朵一朵娇艳欲滴的曼珠沙华。
火红的花儿如火焰,亦如鲜血,铺展着晕开,对应一湖冰莲。
灰色与白色对应的天和地,红色与透明呼应的地府之花与仙途奇花,形成绚烂的景象,继而绚丽变换。
冰雕玉砌,开了。
天地融合,形成笔直的灰白色平面,其上点缀红白的花朵,唯中间一条蜿蜒小路,通向前方。
前方有善白色的门。
仿佛有所感应一般,顾长月睁开眼睛,也不及多想,从平面上直起身子,踏着小路朝那扇门行去。
她每走一步,身后的景象便虚幻一寸,模模糊糊,恍惚如同一幅被水侵染的彩色画。
她却并未留意这些,只一步一步…
渐渐近了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