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浮梦旧笔 申丑 2802 字 11天前

风寄娘倚门目送,头上包发的那块手帕被风一吹,断线纸鸢似得往前飞,雷刹抬眼间下意识地跃身将手帕抓到了手心,回首转身待要送回。

风寄娘却冲他一笑,掩上了院门。

雷刹在原地迟疑许久,方加手帕收进怀中,这方轻丝横竖织就的帕子,甸甸发沉,竟让他坐立难安!

第62章 暗涌(十八)

天, 愈加寒冷, 即便阳光普照,照旧呵气成霜。

单什摸着后脖颈, 取下腰间的酒壶,晃了晃,不见半点的响动, 丧气地摇头, 拔开酒塞仰起头倒转葫芦,将壶中剩的几滴酒倒进嘴里,很不满足地咕哝几句。揪过清扫落叶的一个杂役, 摸出一小串钱:“小猴儿,去,帮某满沽一壶好酒来,再买热腾腾的肉饼, 余的就便宜你只小猢狲。”

小杂役接过钱,抛了抛,眯笑着眼:“单卫说话可算话, 不论余多少,都给小的?”

“啰嗦, 几个钱,还跟你反悔?”单什瞪着眼。

小杂役呵呵一笑, 又道:“单卫,副帅昨晚回了司中,今日说不定有事吩咐, 酒小的帮单卫沽来,只少吃一点。”

单什抬腿踹过去:“寸点高,就学了婆婆嘴,快走快走。老单我心里有数,误不了事。”他嘴上抱怨,行动上却不敢耽搁,别好腰间的剔骨刀,大摇大摆地前往司中正堂。路过旁边院舍,见院门大敞,无意侧头看了眼,却见风寄娘端坐廊下理妆。

她一身红衣,面前放着一枚菱花镜,贝齿衔着一枚红牡丹,高举着双手握着一股青丝挽着发髻,香袖褪滑,露出如玉的皓腕。

单什心里暗道:这风娘子也不嫌冷,怎在屋前理妆?又想:这千娇百媚的女娘,天天与尸首白事交道,也是奇怪得很。

单什抬腿就要进屋和风寄娘打声招呼,一粒石子破风而来,砸向门板,吱吖一声,院门攸得合上。

单什一愣,取刀在手,喝问:“哪个宵小,敢在不良司风找洒家的麻烦,看洒家不割下你的头颅盛酒吃?”

雷刹抱着长刀倚墙而立,很是不善地看他一眼:“割谁的头颅?”

单什见是雷刹,哈哈一笑,将刀别回腰间,道:“某还以哪个不长眼的小贼,吃了熊心豹胆在司中找死,原来是副帅。”看雷刹神色不对,醒悟过来,连忙摇手辩解道,“副帅误会,老单虽不是什么好人,可也不是窝墙角偷窥的小人。洒家不过路过,要与仵作打声招呼。”

雷刹点头,还是提醒一句:“男女有别,你我还是稍加避忌为妙。”

“副帅说得甚是,哈哈。洒家是个粗人,一时疏忽了,哈哈哈!”单什边应声,边在心里腹诽:往常你使唤起风娘子来,也不见多有优待,如今又论起男女之别来。他是过来人,不似叶刑司不通□□,也不似阿弃尚小还不知事,因此满是狐疑地看眼雷刹,猜测二人是不是互相情衷。

雷刹看他眼神古怪,不解问道:“单大哥频频看我,是不是有话要说?”

“哈哈,不过听说醇王案有些古怪罢了,哈哈。”单什体贴雷刹面薄,随意打个哈哈糊弄了过去。

雷刹虽知单什说的不是实话,只是,不知怎的,却知再问下去,定会无趣,干脆说了话头,隐晦看了眼虚虚掩就的院门,和单什一道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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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寄娘挽好发髻,将那朵牡丹插在鬓间,耳听院外人声渐远,不由轻轻一笑。伸指将菱花镜镜面往后推了推,铜镜许久不磨,已经暗沉斑驳,还是将自己的一张笑颜照得分明。

近日多阴雨,她嫌室内昏暗,又不愿点灯,看左右无人便在廊下理妆,将妆盒收好理了理衣裙。不良司虽有空的屋舍要宿,只是从上到下除了厨下几个粗仆是婆子,余下连打扫的杂役都是男子,住着委实有些不便。

一个差役在院门外了轻敲了几下门,问道:“风仵作可在?”

风寄娘见他不敢进来,拉开门。

差役礼了一礼,将一封信递给风寄娘,道:“仵作的车夫匆匆送了一封信来。”

“有劳了。”风寄娘接过给了赏钱,将人打发走,这才拆开信。当初李老夫人魂不知归处,雷刹派遣了叶刑司暗查京中同时辰出生之人有多少横死或死得存疑,事涉鬼神,她也嘱托了老叔夫妻。

这信正是老叔手笔。

叶刑司还不曾归来,倒是老叔已查出近百数之人,寿终却又横死,且魂消魄散。一世人一世终,一世魂一世消,寿既尽时运消,老叔显然也是大为不解,这些人命定三更死,为何还会横生枝节,死于生命,实是太过怪异。

风寄娘思索良久,同样不解其意,也许一叶大师能窥得一二玄机,只是,此人生在红尘却是过客,静看风起云涌、生衰死败,怕是不会插手。

以魂为介,也不知所谋为何。风寄娘将信纸叠好藏在怀中。雷刹与单什还有小笔吏都在不良司正堂中。未进门便听单什大声道:“事过多年,那萧孺人还有那小婢女,均是破席一卷扔在了乱葬岗,四脚走兽撕咬,扁毛畜牲叼啄,怕是连根骨头都找不到。副帅要去那寻找尸骨,怕是不好找。”

雷刹抬头看向堂外,道:“幸许风仵作有计可施?”

“幸许是副帅高看奴家了。”风寄娘跨进堂中笑道。

小笔吏却是一击掌,他对风寄娘很是信服,期盼道:“风仵作神通广大,可能寻回尸骨?”

单什蹬着一条腿,瞪眼道:“纵使找回又如何?你们幸许不曾见过抛在荒坟不曾掩埋的尸骨,狗咬鼠啃的,早就面目全非做不得准。”

“这倒不难。”风寄娘道,“鼠噬犬咬与利器所伤大为不同,均可辨别。”

雷刹追问:“若是当年烛台在颈骨处留下伤痕,可能鉴别自杀与他杀?”

“能。”风寄娘点头,又让雷刹起身。

雷刹虽不解还是依言站起来,又嫌风寄娘挨得过近,不由自主退了丈远,风寄娘秀眉一挑:“奴家既不是洪水猛兽,又非蛇虫鼠蚁,副帅这般避走,倒令奴家难堪不已。”

单什有心,在旁道:“对,副帅小气得紧,风娘子让你起身定有缘故,你这般避开,在为不妥不妥,须赔罪一二。”又笑着对风寄娘道,“风娘子莫要与副帅计较,别看副帅生得俊俏,却粗疏得很。”

风寄娘暗笑,道:“奴家从不与副帅生气计较。”

雷刹扫了单什一眼,极不自在地站回,心道:如今有求于她,暂且随她摆布。

风寄娘拉起他的双手,让他双手高举做握利器自戕之状,道:“据司中卷案所记尸检,那婢女为烛钉刺入咽喉致亡,伤口由上至下斜刺深入血肉,显是双手高举烛台所致。”她用手轻拂过雷刹颈间,感到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,呵声道,“人要自尽,且一击而亡,定是使用平生最大之力,烛钉长有三四寸,托盘高寸,如副帅要双握执烛台穿喉自杀,伤应在何处?”

雷刹顺手抽走了小笔吏的毛笔,握在手中,余出四五寸,双手高举过顶,试着比划了一下,只感极不趁手,手腕转劲才能了刺入喉颈。想了想,将头后仰,利器才能更好用力刺穿自己的颈部。

“且不论萧孺人是否自尽,那婢女要是殉主,自是激愤之下所为,不会思虑良久,偏她要死得与萧孺人一般无二,更像有心所为。”雷刹看着手中的笔道。

“因萧孺人乃醇王妾室,王府不愿她尸身受辱,尸身不曾细验,只记了身上衣饰,伤在咽喉,指尖有血。”风寄娘道,“她若是自尽,颈骨又有伤痕,定是斜刺的痕迹。”

单什跟着比了比,摇头道:“不对不对,洒家比了比,直刺也可。”